文/吳鈞堯
圖/蔣依芳
「不要再欺負小年了。」同學們看著聲音的來處，說話的人是小風。有同學眨眼睛、有的人抹抹眼皮，有人嘴巴微張，一個「啊」
字都還來不及發。同學們都無法相信，是小風制止他們消遣小年。班上倏然安靜了，連小年也無法置信，會有人願意為他挺身而出。
每一個班上，總有幾個同學比較弱勢，小年就是其中一位。小風咳地一聲，忍住肩頭顫抖，「小年的父母離婚了，他作業遲交、成績不好，都是為了照顧讀國小的妹妹。」小風越說聲音越低。以往，同學們欺負小年，說他衣服老黏著污漬，說他經常遲到，小風給自己最圓滿的交代，是不聞不問，以沉默支持小年，或者以沉默背叛小年。
「小年小年，不如改為小黏，反正髒兮兮、黏TT？」
「小年小年，怎麼連枝像樣的鉛筆都沒有？要借你一枝嗎？」
小風摀住耳朵，但有些意念是摀不住，小風想，如果他是「功夫貓」，牠會怎麼做？小風豪氣陡升，猛地一喊，「不要再欺負小年了！」他為小年辯解的聲音雖然越來越低，班上同學都被嚇住了，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清楚楚。欺負人總是理虧，沒有人數落小年，默默坐下。
放學後，小年挨在教室門口，感激地望著他，小風不敢搭理他的眼神，在小年開口說話時，小風輕聲說了句，「對不起。」小年本來要向小風致謝，這一來，又被嚇傻了一回。
有幾個同學跟上小風，都是班上乖巧的同學，他們看不慣同學欺負小年，始終沒有勇氣制止，輕拍他的背，「小風，好樣的！」
小風激動到眼淚都快要飆出來了。他不勇敢，他只是假裝勇敢，他只是想像，如果他是「功夫貓」，他會怎麼做？貓會功夫嗎？哪來的「功夫貓」？
小風家住七樓，一天，他在前陽台為花草盆栽澆水時，發現對面頂樓圍牆上，一隻貓駐立。牠悠哉地蹲坐十公分寬的磚牆上，渾然不覺樓有十層，一個不小心，就會跌碎了。小風往前探頭，七樓與地面的高度已非常驚悚，十樓高，不更恐怖？
小風輕聲喚來父母，一起看對面的貓，當時，牠還不叫「功夫貓」，而可能只像爸爸說的，「聽說，貓咪感覺到危險的時候，都會往高處爬。」一隻登高的貓咪，只是本能的反應？一隻白蝶不知道哪裡飛來，飛到小風家陽台，又飛到對面大樓。貓咪看著蝴蝶飛來，躍起身子撲。小風與父母，齊聲驚呼，為了可能被撲捉的蝶，也為了可能摔死的貓；雖說貓有九條命，但從這樣的高處跌落，卻也必死無疑。
貓咪並沒有撲殺蝴蝶的意思，只是逗著牠玩。牠一躍、再躍，身體躍離磚牆十公分、二十公分，都能安全著陸。貓咪自得其樂地玩了一陣，發現對面有人張望，蹲踞身體，直視小風這頭。三個人，都被貓咪的氣勢震懾了。貓咪盯著他們，足有幾分鐘之久，像是藐視，又像宣示牠的地盤，忽然一個翻身，跳下磚牆。後來每隔幾天，貓咪都會出現對面大樓，小風稱牠「功夫貓」，開玩笑說，很可能貓咪跟「功夫熊貓」學過武功。
真是讓「功夫貓」實至名歸的是，小風在公園與同學打籃球，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狗吠聲，他們停止打球，好奇狗群們何以吠聲四起？幾條大小不一的狗，圍住一隻貓。據說貓、狗素有恩怨，狗瞧著貓便開始追捕，貓見了狗便躲得遠，一隻小黑貓不夠機警，讓狗群圍住，跳不上樓牆，也爬不了樹。小風跟同學本待制止狗群，搶救黑貓，沒料到小黑貓來了盟軍支援，正是那隻花色斑斕的「功夫貓」，在狗的聯軍外，張爪挑釁。狗群哪堪貓咪撒野，撂下黑貓、圍攻花貓。
花貓早有計謀，面對群狗追來，跳上公園欄杆，再幾個跳躍，翻身上一樓屋頂，狗群在下風處嗚嗚怒吼，轉身再想包圍黑貓時，牠老早溜跑了。小風一行人看得目瞪口呆。貓，都習慣獨居，常常是貓不理貓，卻在眼前演出貓的義氣。如果貓怕狗是一種本能，貓得克服多大的恐懼，才敢面對一群狗？
如果小年是黑貓，我能當花貓，當一隻「功夫貓」嗎？小風這樣想。
小風不能輸給一隻貓，雖然他怕高，無法在磚牆上跳躍，但他可以選擇，當一次最真的自己，小風顫抖地站起來，「你們，不要再欺負小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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