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哥哥
文/吳鈞堯
圖/蔣依芳
貓，像不說話的家人。這是小風對貓最早的認識。
貓名「來來」，是爸媽熱戀期間，爸比送給媽咪的禮物。小風長大後知道，有些禮物是「活」的，有些是「聰明」的，還有會淡忘的跟不會遺忘的禮物。爸比送「來來」給媽咪，兩人感情增溫，這才有了小風。事後驗證，來來是一份聰明的禮物。戀人沒有不吵架的。小風父母也是。但是貓，他們的來來，並不知道牠的一對主人正僵持著，媽咪故意不給爸比煎荷包蛋，爸比刻意不買媽咪愛喝的牛奶。一對有了嫌隙戀人，經常故意推深那個縫隙，缺乏黏合的力量，很容易分手了。
吵架的爸比跟媽咪，都不得不理來來。
「來來，來。」爸比呼喚來來吃東西，「來，來來！」媽咪要幫來來洗澡。來、來，一隻貓讓戀人有了交集，一隻貓讓愛情有了空間，吵，還是免不了，但癒合之後，情感卻更穩靠了。
小風最早的記憶，留在他的兩歲以前，爸比的鬍鬚、媽咪的香味，還有來來毛撲撲的爪。小風自己建構的家族：爸比、媽咪、小風和哥哥「來來」。小風無法分辨人與動物，認為來來是他的家人。
也許兩歲、或者更早，來來不見了。兩歲大的小風快步地找。來來不在陽台，難道會跟以往縮在玩具櫃角落，睜著好玩逗趣的大眼睛，等小風？沒有、沒有，也沒有……「來來呢？」小風問外婆。
過了育嬰假以後，媽咪回到職場，請外婆幫忙帶孩子。「來來去找朋友了，不多時就回來。」外婆舞弄沙鈴，發出響聲吸引小風注意；把手掌套入巧虎玩偶，學巧虎走路，然後哎呀一聲，跌落沙發，惹得小風嘻嘻笑。
來來？來來呢？小風記得他有一個貓哥哥，但找不到了，外婆、爸比與媽咪，沒有一個人協助他找，反而一起製造不同的遊戲、給他好吃的糖果，還有新鮮好玩的玩具，讓他忘了來來。
有時候小風在將睡未睡之際，聽到外婆等人，說些他聽不懂的話，「小風少咳嗽，早應該這樣做了。」小風的房間多了一台機器，細細驅動的馬達，像極了許多人說話，又像夢境的呢喃，小風不再如以往激烈咳嗽，很快睡穩。
時間或者周一跟周日，對小風意義不大。日子對小風的具體意義，是哪一天爸比、媽咪、還有外婆都在？因為那不常發生。外婆總在「週五」離開他家，轉搭捷運，回外公家。這是「週五」對小風的意義。爸比、媽咪跟小風三人一起遊戲、用餐，是周末與假日的意義。但小風還留有來來哥哥一起嬉戲的記憶。
說是「一起」倒也未必。來來哥哥通常蹲踞在餐桌上，看著爸比匍匐地上，追著小風的屁屁；媽咪拿出積木，在塑膠地毯上一起堆高，來來哥哥看左、看右，表情專注。小風覺得來來哥哥參與度不夠時，便轉向牠，邊喊邊撲，嚇得來來跳跳上電視、冰箱。
來來哥哥閃避的姿態非常快捷，偶有幾次被小風撲著了，發現竟然可以抱起牠，像床邊的洋娃娃。但是，洋娃娃不會動，來來哥哥卻會舔他的手跟臉。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小風更懂得時間、日期跟星期幾的意義，比如說爸媽各自下班回家，每逢周三都會晚一點，卻一起回。有一個週三，外婆帶小風踏青，正待鎖門，發覺沒帶鑰匙。外婆說罷了罷了，回家時，再回外公家拿。小風這才想來，好久沒玩外公家的汽車玩具了。讓小風吃驚的是，才到外公家，看到爸媽也在。
外婆解釋鑰匙沒帶，所以轉這兒來了。外公抱了抱孫子，喜孜孜地問，「想念汽車小玩具嗎？」小風掙脫外公，往二樓房間跑。小風倒出一箱子的汽車玩具時，警覺到有條黑影閃了過去，等看清楚了，是黑黝黝的貓咪，佇立床頭櫃，那不正是來來哥哥嗎？
小風撲向貓，來來直覺地往後跳，到了陽台。小風不敢再撲了，盯著貓，倒退走，到了樓梯，飛快跑下樓，哭著說，「我找到來來哥哥了。快，牠在陽台，別讓牠走失了。」外婆吃驚說，「都快兩年了，怎麼還記得呢？」來來咳個不停，看遍中西醫都無效，懷疑對貓的毛髮過敏，決定把貓咪送往他處，並加裝空氣濾淨，小風的咳嗽真的很快就好了。
幾個大人聯合起來瞞住小風。但是，那不僅是一份活的禮物，還是小風的來來哥哥，小風拖著爸比跟媽咪的手，往二樓陽台走，「快，快去找來來哥哥，帶牠他一起回家！」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