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4日 星期日

《第34屆 時報文學獎》Hello, Kitty

2011-12-04 中國時報 裴學儒
我終究明白,有些東西,並不像頭上的髮飾,想摘就能摘下來;戴膩了,也不一定可以隨意換上一朵花或是兩顆珠珠……  Hello, Kitty:  還記得我嗎?那個曾經試圖從自己頭上拔下蝴蝶結的男孩。  今天,整理房間的時候,我發現抽屜深處躺著一只陳舊的鉛筆盒。那是我過往最珍愛、鎮日悉心呵護的四方格子,如今表面的光澤因為長期擱置而褪失殆盡,盒蓋上的磁性則不明原因失去作用,再不能封閉些什麼。  你那張圓圓的白皙臉蛋,就印在外殼上,小小尖尖的耳朵繫著一個紅色蝴蝶結,嘴巴則不知去向。我想起那個午後,下定決心將這只鉛筆盒就此深埋的同時,竟仿傚你似的,也順道抹除自己那張無法討人歡心的嘴。
其實,嘴巴不過是代罪羔羊。那刻我希望阻擋的,是由這孔洞所流瀉而出的絲絲斑斑。  進入青春期之後,周圍的男孩紛紛長出喉結、逐一終結他們稚拙的童音,我那副在小學時期稱霸合唱團高音部、征戰各類演說朗讀賽事的高亢嗓子,卻因為毫無動靜而分外顯得荒謬怪誕及鶴立雞群。那居高不下的頻率,化做我揮之不去的夢魘,成為落人笑柄的源頭。多事的人甚至據此否決掉我的尊嚴,告發了我的青春。  我就退化我的嘴。  情況不見好轉,我又開始臆度,肯定是有什麼類似你耳朵上那個蝴蝶結的東西在干擾著一切。我刻意晒黑皮膚、削短頭髮、用外八字的姿勢行走,以為如此這般的物質基礎能夠替我遮風擋雨。  記得有這樣一個場景,那是小學同學的友人以充滿敵意的無禮語氣向他質疑起我的性傾向。我的同學聞言後怒不可遏,將那個滿身筋肉的男孩狠狠訓斥一頓。  這起事件的收尾我徹底失憶。只約略有印象自己當時一度蹲下假裝繫鞋帶,埋首為那份仗義執言感到窩心之刻,禁不住揣想,假使,我的確是個同性戀,究竟還有多少人會繼續站在我這邊?  我終究明白,有些東西,並不像頭上的髮飾,想摘就能摘下來;戴膩了,也不一定可以隨意換上一朵花或是兩顆珠珠。  後來,我得知創造出你的那個人,之所以忽略掉你的嘴巴,是因為你是以心和外界溝通,根本不受限於語言可能產生的隔閡。反觀我,卻是出自一個完全相背的理由。我閉上嘴,是由於,不希望別人從中窺探到我的心。  前些日子,友人一位具有特殊能力的表親,替我進行一次靈療。他說,我的喉輪部分有淤塞的現象。療程過後,他又表示,原先曾經被我視為困滯和阻礙的,實則是一種難能可貴的恩賜。  我打開鉛筆盒,一陣淡淡的味道飄散開來,那是香水鉛筆所遺下的最後一絲氣息。我嗅到些許年少的苦澀參雜其間,卻沒來由地滿懷感激。  窗外的雨水滴滴答答,和我敲打鍵盤的聲響逐漸融為一曲。  我寫下這封信,給一直蟄伏在心底,始終未曾遠離的你。  不再懼怕蝴蝶結的人 上  得獎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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