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2日 星期二

《中國時報 》2018年10/2 人間副刊 鞕炮聲中

文/鄧榮坤

圖/蔣依芳

媽祖出巡的行程決定之後,一場不想讓太多人知道的計畫,在村落悄悄展開了。

攤開了地圖,鎖定了媽祖出巡的路段後,我騎乘單車在這些路段實地繞了幾圈,剔除了市區狹隘的街道後,選中了靠近百齡橋那棵大樟樹的位置。這棵大樟樹有點年齡了,村民們說,打從孩提時期就看著它一直站在這裡了,至少百年以上。把單車依在樹旁一個低矮的公告欄邊,低頭看了一眼公布欄上褪色的幾行字,對它的身分有了初步的認識,原來它站在這裡已經一百二十五年了。

站在樹下,抬頭往蒼穹的方向望去,濃密的樹葉遮蔽了許多陽光,僅有少許的光線從枝葉的縫隙中穿透下來。樟樹的周邊環境異常寧靜,除了幾乎成六十度角斜斜穿越的道路與橋面有點龜裂的百齡橋、潺潺溪水外,方圓三十公尺沒有住家,更遠處是一片農地,與零星的村落。
















去年,首次參加媽祖遶境活動,感受到地方民俗文化的熱鬧與信眾的虔誠,耳際迴盪的鞭炮聲,與信眾彼此關懷的問候,似乎還響亮著……


豔陽下。戴上了棒球帽,肩起了背包,一身簡裝,尾隨於人群與車陣中,透過相機觀景窗,捕捉了不少精彩的畫面,除了經過的村落之信眾路邊奉茶,提供飲料或飯食外,也經常遇到攜老扶幼的信眾,或立於路旁,或尾隨遶境陣頭徐行,雙手合十。

虔誠眼神裡,透發出慈悲為懷之信仰,總是那麼容易令人感染到來自心海的那份暖意。

腿雖然有點痠了,路卻還沒走完,只能繼續走,或小跑步至陣頭前方,獵取溫馨的畫面,或留在原地獵取遶境隊伍蜿蜒的場景……就這樣忽前忽後忽左忽右地跑跳著,汗水溼透的衣裳乾了又溼了,我握著單眼相機的長鏡頭,像風一樣流利的在人群中穿梭。

遶境活動結束後,坐在電腦前檢視這些日子來,於豔陽下與汗水中拍攝的照片時,感覺自己的攝影技術過於笨拙,那些遶境的場景過於平面化了,看不到立體的場景。

為了這件事,我的確難過了好幾天。

所以,我決定利用今年馬祖遶境時,抓住機會補拍空中鳥瞰的熱鬧場景,填補去年的失落。午後,陽光從窗前斜斜灑落於書房,春天已經來了,沏了壺茶,再次打開儲存於電腦裡的相片檔案,想起了去年的事,不自覺笑了起來。

於是,當媽祖出巡的行程決定之後,一場不想讓太多人知道的計畫悄悄展開了,而我是唯一的執行者。因為太多人知道了拍攝的據點,人擠人,相機碰撞著相機,鏡頭不容易掌控。於是,我一直祕密行動而不想曝光。


陽光燦爛,把單車依在老樟樹旁。

縱身,跳上離地面不高的樟樹分枝處,伸手抓緊了樹幹上,如手臂般粗的樹枝,身子一縮,以穿著慢跑鞋的雙足往前蹬,如無尾熊般,緊緊貼著樹幹往上攀爬,終於來到了樹幹的分支處。

將擋在眼眸的樹枝與樹葉撥開,視野突然遼闊起來,從這裡可以看見道路蜿蜒至更遠的地方,那裏有一個公車站牌,一輛公車正緩緩駛離站牌,往橋的這頭開過來……

風,有點涼。

緩緩從樟樹上往下滑,回到了地面後,公車正好從身旁呼嘯而過。牽起單車,抬頭再看了一眼樟樹,嘴角的笑容似乎更多了。


午後,蔚藍的蒼穹,雲層稀少。

媽祖遶境的隊伍,在鑼鼓與鞭炮聲中登場了。

我將單車寄放於不遠村落的鄰長家,戴上了去年那頂棒球帽,肩起了背包,走了一段路,趕到橋頭的老樟樹,因為在遶境隊伍通過時,如果單車擺放於老樟樹下,很可能成為擋路障礙物。

抵達老樟樹時,眼看四下無人,立即爬上樟樹,三兩下來到了前些日子探查過的據點,而此時已經是午後兩點了。陽光雖然沒有刺眼,直射於眼眸,讓人感覺相當不舒服。從約一層樓的高度望過去,一頭可以看到橋梁、溪流、公車站牌與蜿蜒而去的道路,另一頭可以看到零星的村落、便利商店與機車行。

從背包裡取出相機,像狩獵的狼般,露出銳利的眼神,留意四周的動靜,突然,頭頂的上方有一隻白頭翁,啼叫幾聲,急速穿越樹葉叢往天空的方向飛去。

之後,耳際傳來微弱的雛鳥啁啾聲。

我愣了片刻半響,張開眼眸四處搜尋,在左前方的樹枝上,瞧見了一個被樹葉微微遮掩的鳥巢。把相機吊掛於脖子上,挺直了身子也伸長脖子,想探個究竟時,鳥巢隨風飄移著。此時,鞭炮聲從很遠的地方,一路往百齡橋的方向炸過來。喧天的鑼鼓聲與人群的喧嘩,也逐漸往我的方向靠近。

百齡橋頭聚集的人群越來越多了,除了蜂窩式沖天炮外,如小山丘般的鞭炮在道路的中央屯放著,隨時會被點燃,而老樟樹下也圍上了一群人,許多人的手上都捏著單響的排炮與點燃的香,一場可以預見鞭炮盛況,即將炸裂村落寧靜,而濃煙也將籠罩整個天空,包括老樟樹、眼眸以及鳥巢裡兩隻還不會飛的雛鳥。

從高空往下看,我目前半蹲的地方,視野的確不錯,附近沒有哪一個地方比這個位置的能見度更佳了,按了幾下快門,在由遠而近的鞭炮與鑼鼓聲中,雛鳥開始不安的啁啾幾聲。

遶境隊伍逐漸逼近了,喧嘩聲越來越高亢時,我摘下了棒球帽,伸手,罩在鳥巢上,滿意地看了一眼,轉身,繼續抓緊相機,獵取煙霧繚繞中的熱絡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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