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雅淳 圖/蔣依芳
「臉書是公開的空間，留言要謹慎，不要逞一時之快而傷人傷己。」班會時，導師正說
起最近隔壁班爆發的網路霸凌事件。
「雖然當事人後來刪掉群組，但是只要有人截圖，
一樣可以被當成證據，必須負法律責
任。我希望這樣的事不會發生在我們班，大家有什麼誤會，要當面溝通，不要隨便到臉
書上去罵人。」
「還有，當別人遭受欺負時，作為沉默的旁觀者，其實也是無聲的加害者……」我的心
像被撞擊了一下，轉頭看郁如，她咬著下脣，好像快哭出來了。
郁如是我的小學同學。今年寒假爸爸職務調動，我們全家搬到新竹，剛轉來的那一
天，導師帶我進教室後要我自我介紹，之後便對坐在教室後面的一個女生說：「陳郁
如，你也是臺中人，你要多照顧新同學。」
陳郁如？名字好熟，我抬眼一望，果真是她。
「大家把書包放在桌上，抽屜、口袋的東西也都拿出來互相檢查！」老師眼神犀利的掃
過全班，「你們再想想，下課時有沒有別班同學走進我們教室？」
同學面面相覷，遲疑的搖搖頭。
「沒有別班同學進來，那有可能就是班上同學拿的。」老師鐵著臉說，「錢一定還
在教室內或藏在校園某處，今天沒有找到班費，大家都不准放學！」
空氣像凝結了，全班鴉雀無聲。老師拿出幾張圖畫紙裁成紙片
「我現在發紙片下去，拿錢的人自己自首，我就當沒這件事，不報請學校處罰。」
老師推了推眼鏡，「或者你們如果想起什麼可疑的人或事，也可以寫在上面，大家放
心，我會保密。」
「郁如，你那時候為什麼突然轉學？」班會下課後，我鼓起勇氣問郁如。
班費遺失的隔天，老師只說錢已找到了，就沒有再追究這件事。但下課時同學還是議論
紛紛，有人在臉書開群組討論這件事，阿華說他看到郁如媽媽在訓導處，有人說當天看
到郁如在福利社買東西時錢包鼓鼓的，還有人說她爸爸花錢把事情壓下，老師才沒追
究……。過沒多久郁如就轉學了。沒想到這學期轉來這所國中居然遇見她。
「我沒有偷錢！」郁如激動的說，「那時候有人在給老師的紙條上寫說，看到我錢包有
幾張千元大鈔，懷疑是我偷的。那些錢是當天放學後要交的鋼琴費，老師還把我媽找來
求證。」
「那為什麼大家私下都傳是你偷的？」
「我也不知道。老師當天晚上打電話跟我媽說他在抽屜中找到錢了，還跟我媽道歉。可
是隔天就有人在臉書上嗆我，指桑罵槐的羞辱我。」她哽咽的說。
「既然你沒有偷錢，為什麼要轉學呢？」我忍不住問。
「那時候我不敢開臉書，感覺好像每天一開門，就有人把髒水往我身上潑，躲都躲不
掉。」她邊說邊顫抖，「我每天都好害怕上學。上廁所時有人故意把水甩在我身上；排
長發作業簿時故意不等我伸手接，讓簿子掉在地上；抽屜裡常被放奇怪的東西，下課時
我都不敢離開坐位……」
我想起有次數學課時她突然「啊─」的連聲尖叫，一隻壁虎從她的鉛筆盒跳出來，又跳
到她的手背，她用力一甩，壁虎掉地四處逃竄，引起周遭女生尖叫躲閃，男生則哄堂大
笑。我跟著大家一起訕笑，沒去想她的鉛筆盒為什麼會有壁虎？
「本來跟我很好的玲珠、小倩也開始不理我。我給她們寫訊息，都已讀不回。」郁如
說著說著忍不住哭了起來。
我有些心虛，那時我雖不確定錢是不是她偷的，但是不知為何一看到她就遠遠避
開，也許是害怕跟她有所牽連。
「我每天哭著不想上學。爸媽只好幫我遷戶口到新竹的外婆家，但是只要週末回到臺
中，我都好害怕遇到同學。即使到現在我爸開車載我經過以前的小學，我胸口就會悶得
好像快吐了。」
我緊握她的手，卻說不出話。我無法想像當時的郁如是如何的孤立無助，如果是我一定
一天也無法忍受，難怪她會轉學。
•
我想彌補當時沒有對郁如伸出援手，想為她做點什麼。班會上導師的話點醒了我，也
給了我勇氣。我決定今晚在小學同學的臉書群組上替郁如說明當時的狀況，也要為自己
當時的袖手旁觀懺悔。即使我沒有實際對她說或做什麼，但是事不關己的看著她被
「整」，原來也是一種殘忍。
雖然我的道歉來得太遲，但是這一次，我不再沉默了。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