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鈞堯
圖/蔣依芳
小風很慶幸，多多是貓，而不是狗。
一是多多不是狗，所以牠的喵喵喵叫，像一種搔癢，而不是地震；再是爸、媽不需要為
多多綁一條狗鍊，經常得外出遛狗，可以陪小風討論寶可夢、
兩岸大小事，以及非常政
治化的台灣，連小風這樣的一個少年，都必須及早認識藍與綠。最重要的是，多多是一
隻乾淨貓，都在貓沙上處理排洩，不像隔壁的王伯伯，每回出去遛狗，都得帶上一個提
袋，萬一狗狗半途拉屎，還得幫忙清理。小風想，他是無法養一條狗的，單是衛生上，
他就受不了。
只是沒想到後來會有一天，多多的屎，會成為全家的戰場。
媽媽先發現了，多多的貓砂，好幾天都非常乾淨，以為牠沒在定位大號，還數落牠不
乖。又隔一兩天，多多不太有力氣，連喵喵喵叫，都懶。只偶爾抬起頭，像老人在黃昏
時的一陣咳嗽，間斷地喵、喵。小風一家後來才明辨，那是多多的求救，牠不舒服了。
沒有屎，食物跟水幾乎都沒有動，小風爸爸覺得奇怪，抱起懶懶的多多，一摸肚皮，竟
然鼓了起來。一家人，馬上前往動物醫院，醫生說，「回家哪，得幫貓咪通大便了。」
醫生給了通便劑。多多沒事，一家人都放心，小風媽媽忽然提到小風小時候哪，也有幾
次便秘，爸爸把小風夾在大腿間，掰開小屁屁，媽媽負責灌藥劑，小風掙扎大哭，身軀
扭動，「小風，你記得嗎？」
小風搖頭，就算記得也得搖頭，小風爸爸忽然想起童年，因為吃多了芭樂，鬧得奶奶幫
他通便。小風媽媽喜歡吃芭樂，驚恐地問，「吃芭樂會便秘？真的！」
小風爸爸補充說，芭樂纖維質高，吃芭樂很健康，只是當時台灣家庭都很窮困，吃芭
樂，沒有剔籽的，加上芭樂沒等待熟成就吃，「我的腸胃啊，被一群芭樂籽擋住了。」
小風恍然大悟，「所以爸爸也用過通便劑了。」一只通便劑，竟是人與貓的共同身世，
小風長嘆一聲。
「才沒那麼好命呢，哪來通便劑啊？」小風與媽媽同時問，「那怎麼辦呢？」
小風爸爸的奶奶、小風沒見過面的曾祖母，讓小風爸爸鑽到她的胯下，站成外
八，褪下他的褲子。曾祖母雙腿夾緊小風爸爸的身體，拿出備妥的、沒有毛刺的小竹
片，就往屁股裡頭挖。小風與媽媽同時驚聲尖叫，多多似懂非懂，喵喵兩聲回應。帶多
多就診的親情片，因為小風爸爸的童年吃芭樂籽，變成驚悚片。
回家，小風目睹多多怎麼躲避，爸爸依然強硬地按住牠，施用通便劑。等了好
一會，竟然沒有效果，這回不僅得用通便劑，也餵了些化毛膏，小風爸爸且戴好手套，
直接幫多多挖屎了。終於在鋪好的紙巾上，多多嗯嗯，幾坨烏黑，像太陽上的小黑點。
一夥人聞到惡臭，卻像犯人獲得特釋，都齊聲歡呼。
爸爸感慨地說，很多人養寵物，都只看到牠們可愛的一面，但相處久了才知
道，寵物就像人，會老、會病。因為便祕，多多成為病人了，醫生交代暫時不要吃貓罐
頭等食品，「最好吃水煮食物。」一連幾天，多多像個修行者，吃得素淨，便祕是好
了，可是食物單調，胃口不佳。親戚提供一則人與貓的養生食譜。先燉五穀粥，取其湯
汁，再與煮好的雞胸、雞腿或魚肉等，一起和著吃。米漿很補氣，拉完肚子會缺電解
質，吃此帖自然食物，多多果然復原得更快。
這類食物雖然養生，吃多便膩了，多多恢復活力，貓砂上也出現排泄物，再恢
復到牠以前吃飼料的日子。小風看著多多，牠的明透大眼睛始終如寶石一般，明明是小
風看著牠，卻像牠穿透了人。小風想，多多會記住牠生病時，他們照顧牠，一如家人
嗎？
小風上學途中，常常碰到王伯伯遛狗，好幾回，正巧看到王伯伯幫狗清理大
便。那是一隻很帥的柴犬，尾巴經常翹得高，眼睛透著頑皮與靈氣。這天小風才出社區
大樓，正看到王伯伯從攜帶的提袋中，取出衛生紙巾，仔細包裹好，還不時看看紅磚道
上，還有排泄遺留嗎？
這是小風第一回完整目睹王伯伯清理糞便的過程，以前哪，他都深呼吸一口
氣，當作沒看見，走了過去。「王伯伯早！」小風打招呼，他抬起頭來微笑，臉上漾著
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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