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開冰箱的貓
文/吳鈞堯
圖/蔣依芳
阿嬤不養貓，但貓咪都自己來找。阿嬤說，「煩死了，這一些貓。」小風覺得奇怪，因為阿嬤埋怨時，眼角藏著一抹瞇瞇笑，「貓啊，
都來偷吃魚。」
小風老家在金門昔果山。村落在金門南邊，靠捕魚、種田維生。小風常趁假期，與爸爸回老家探望阿公與阿嬤。老家是三合院，沒有鐵窗、只有天空；沒有霓虹，晚上的星星比煙火還閃。不過，這也變成小偷天堂。 「小偷」，自然就是貓。
爸爸納悶地問，「魚放冰箱，貓怎能吃得到，難道貓會開冰箱？」爸爸輕聲細語，仍被阿公聽到，數落事業有成的兒子，「你是在犯傻嗎？貓咪要是能開冰箱，老鼠都能駛開飛機了。」小風難得聽到爸爸被「虧」，笑出眼淚來。阿公沉默寡言，管訓孩子有自己的一套，經常劈頭一說，防不勝防。阿嬤幫兒子討公道，「誰說貓咪不會開冰箱？等一會，叫貓開給你看。」
貓咪開冰箱？本來不可能，經過阿公、阿嬤一陣逗鬧，親像貓咪開冰箱，變成天經地義的事。
阿嬤當然把魚、蝦、蟹等，放冰箱，有時候堂伯討海回來，感謝阿公、阿嬤幫忙補漁網，經常一竹簍的魚貨送過來，「送這麼多，吃不完吃不完。」阿公、阿嬤一直擋，堂伯當老人家客氣，硬是要他們收下。阿嬤無論怎麼樣，都冰不了這一簍魚，這時候，阿嬤漸漸覺得危險靠近了，她又要打一場貓魚大戰了。
阿嬤醃製剩下的魚，裝在謝籃，闔上蓋子，把樓梯架到大廳外牆，爬上去，掛在屋簷下的柱子。阿嬤看小風似懂未懂，乾脆示範一遍。「對，小風爬上去，對，掛好就可以了。」小風爸爸擔心他甚少爬高，亦步亦趨跟上，小風往下走沒注意，踩到爸爸的手，阿公又虧了一下小風爸爸，「親像開車同款，都不會保持安全距離喔？」
小風爸爸又氣又笑，小風在爸爸佯裝生氣的表情中，看到他一雙眼睛，都變得年輕了。難怪爸爸常愛回故鄉，只有在阿公面前，他才沒有頭銜、沒有祕書，一切都回到當年他們相處的樣子。
小風爸爸真生氣了，當然不是跟阿公，是跟傳說中，會開冰箱的貓，忍不住嘀咕抱怨，「貓會開冰箱，騙肖仔ㄟ。」小風爸爸埋怨說得輕，但阿嬤耳力了得，「你是在說，瞎米人是肖仔ㄟ？」小風爸爸又被「將軍」，只能拍拍小風肩膀，「好，我們來會會這隻貓。」
小風跟爸爸回家，都會到海邊挖蛤仔、到田裡烤地瓜，有時候爬相思樹，抓金龜子玩，但這回，多了一個任務。只是他們還沒到家門，就聽到阿嬤嚷，「貓、死貓，又來偷吃魚。」怎麼可能？釣得高高的、懸空的謝籃？阿嬤跟阿公，面面相覷，指著掉在地上的籃子，阿嬤的神情明顯有種得意，好像貓是她的孩子，做了不得了的大事。
謝籃裡的魚被偷吃，雖然跟貓會不會開冰箱無關，但幾個人瞧瞧籃子、看看地板，都不禁要佩服了。而且不假入夜偷襲，直接白天盜魚，擺明來踢館。
「怎麼辦呢？」小風問，「我們總不可能一天到晚守著庭院，哪裡都不去？」小風雖這麼說，但也好想看一看這隻武林怪貓。阿公提醒他們，地瓜烤好了，該去挖了。想來阿公竟是福星了，小風跟爸爸挖好地瓜，走近大門時，發現疑似「貓」的「貓」。下午快四點，太陽已經斜斜跌，大約到了門前榕樹樹冠的位置，一點風、一點光，都一閃一閃。小風跟爸爸決定，當作真看到貓了，輕手輕腳走，偷偷往門內張望，真是貓，虎斑紋路。
小風到屋宅旁，跟補漁網的阿公阿嬤，伸出食指比著「噓」，領兩人到大門外張望。貓循樓梯，爬上閣樓，伸出貓爪仔細地舔，姿態愜意，彷彿是小風家的貓。小風想著，貓跟謝籃幾乎兩公尺遠，怎麼搆得著呢？虎斑貓為他們表演，甚麼是武林奇貓。牠突然起身，往牆壁一跳，借力使力，跳上謝籃，籃子搖啊搖，蓋子也就掉了。
虎斑貓叼了一尾魚，四肢踩住籃子邊緣，不走原路，而跳走屋簷下樑柱，一段助跑之後，用力一跳，卻像飛了起來，輕輕一沾廂房屋頂，一轉眼，就不見了。
小風跟爸爸、阿公、阿嬤四個人，都忘了貓是來偷魚，忘情叫好、鼓掌，阿嬤啐了聲說，「這隻死囝仔貓，擱金厲害哪！」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