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於「幼獅文藝」雜誌 2014年8月號
公主病
筆者:鄭昀
我脫下那件蕾絲睡衣,裸體站在穿衣鏡前。
鏡中的我依然那樣美麗──我不得不如此說,堅挺而形狀豐滿的乳房、纖細而滑順的腰枝、豐碩且有些肥大的臀部,那如雜草般亂長卻有無比美感的恥毛,我以既批判又欣賞的眼光在看,我如此著迷,恨不得撲向鏡子擁抱自己。
「魔鏡啊魔鏡,誰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我小聲對著鏡子說,笑了出來。
公主徹夜未眠,因為可怕的一天要開始了。
可怕的一天始於黃黑相間交通車車門打開的瞬間。
「喔喔喔喔!」一群瘋狂的小鬼,像是一群逃難的老鼠般蜂擁而下,清一色戴著黃色的漁夫帽、揹著水壺,背後還有小熊小雞凱蒂貓或是變形金剛圖案的背包,腳下踏著會閃閃發光或咻咻叫的電子童鞋,侵門踏戶的朝著我奔來。
是的,幼稚園,我是裡面的老師。
穿著圍裙,留著長髮總是要細聲細氣的老師,那是我沒錯。我自己看到這個打扮都覺得很怪-這就是幼稚園老師的樣子嗎?我不知道,我小時候沒上過幼稚園。也許是被電視裡那種總是秀髮飄揚、溫柔婉約、細聲細氣的陪一群天真活潑又可愛的小孩子在大草地上玩耍的溫柔女老師形象影響吧!在一片藍天藍白雲白的的情境中,多舒適多美好多宜人讓人想重回到小時候!
我可以告訴你,那是個騙人的幻象。
「Mandy老師!吳佑馨又打我!」「Mandy老師!張秉誠先打我的!」「Mandy老師我想尿尿!」「Mandy老師!陳光憲又大便在褲子上了!」「Mandy老師我的餅乾不見了!」……。
可以想像我有多麼忙碌吧?首先要處理吳佑馨跟張秉誠的戰爭,花五分鐘要吳佑馨跟張秉誠互相道歉;接著要帶陳欣霓去尿尿,順便把陳光憲也帶去廁所裡幫他清理沾在褲子上的大便還有幫他換褲子,出來要再給李傑安一塊剛剛消失的點心餅乾(還必須留意是不是鄭祐誠把李傑安的餅乾吃掉的)。這樣就結束了嗎?不,接下來就換成李傑安跟鄭祐誠打架,吳佑馨想要尿尿一直跳腳而張秉誠忍不住大便到褲子上,陳光憲一不注意餅乾就不見了所以又來要一塊……。
他們就像一群公園裡吵鬧的鴿子,不斷在爭奪細碎的麵包屑、枯葉,或是樹枝,然後咕咕咕的不斷吵鬧著。
只有在午睡時,才是一切停止的時刻。最棒最安詳的時刻便是午睡(這似乎是所有幼教老師一致公認的),我可以拿起我的手機,看個幾頁小說或是滑一下妖魔之塔或是Candy Sugar,然後便趴在桌上小睡一下,當然也可以拿多的涼被枕頭,直接躺在他們旁邊,一起舒服的睡午覺。
太陽下山後,就像午夜的鐘聲響起一樣,但我不是被打回原形,而是變成另一個樣子。
我脫下卡其色的長裙、娃娃鞋,襯衫,化上眼妝,穿上一件黑色蕾絲上衣與迷你短裙、絲襪、高跟鞋,如同趕在午夜來到前的灰姑娘般,出門去。
在某某捷運站一號出口,他開車來接我。他的臉寬大而有著鬍渣,厚重的嘴唇讓笑容很模糊。
在車上他將右手放在我的大腿上,不斷搓捏像是在菜市場裡買豬肉一樣。
我們一起吃飯,只是普通的義大利麵。咀嚼著義大利麵時他的眼睛卻不在麵條上,那雙向開了一個呼氣孔的眼睛舔遍我的全身。他的鼻子不斷噴氣配上義大利麵的蒸氣,讓我想到小時候看紀錄片裡的鯨魚,呼氣時帶著濕淋淋的水霧。
我們進了汽車旅館。
他脫下西裝外套、鬆開領帶、退去襯衫。肥胖的身體有一道體毛從胸口延伸至下體。
好像一隻巨大臃腫的海獅。
我與他一起沖澡,用我的乳房緊貼擦洗著他的背部──上面有著疙瘩、粗毛以及痘痘,這些東西像海洋寄生物般粗糙,不斷摩擦著我的乳頭。他的鰭枝則在我身上游移,我沒有說話,也不能說話,因為我正在被一隻海生動物碰觸與探索,像是在尋找甚麼一般。
他轉過來對著我笑笑,視線向下示意要我用嘴幫他。
我照做了。
之後他把我抱上床。在床上他肥胖的身軀壓在我的身上,我聽到他粗重笨拙的喘氣,以及狂扭抽插著的身體。我看見他粗肥脖子上的汗毛,一根根豎立如同刺蝟針毛般粗大與扎人,並開始分泌汗水,逐漸成珠,肥肉正在顫動,像波浪一般擴散……。
我想到某個童話裡,某國公主被從船上丟到海裡。她大聲呼救,但船上的人只是不斷的訕笑與嘲弄。此時海中鯨魚海豚們蜂擁而至,牠們駝起公主,把她送到一個安全的島上……。
男人抽動了幾下,結束了。
我們靜默的沖澡,沒有說話。
之後,他從皮夾掏出五張千元大鈔給我。
我離開汽車旅館,獨自走在街上,回家。
於是,一天結束了。公主回到島上了。但可能徹夜未眠。
我突然想說,我很討厭白雪公主的故事。
或者說,我很討厭各種公主的故事。
白雪公主(以及其他公主)他們就只是漂亮,沒有其他的優點。
或是說,漂亮就是她們最大的優點。
我不得不承認,小時候我媽在放迪士尼的公主系列卡通時,我真的超級疑惑,為什麼這些公主走三步就有一隻兔子,走五步就有一隻鳥兒,十步就出現一隻大型動物(像是大象、老虎、鴕鳥……),這些動物幫她端茶送水、洗衣煮飯……真是太沒天理了!為什麼我平常都做好寶寶,集很多學校老師給的好寶寶章,但連一隻蟑螂或麻雀都不鳥我?
我那時得出一個結論,因為她們漂亮。
而我不漂亮。所以我沒有這樣的待遇。
一如往常的一天,負責小鬼們的吃喝拉撒睡,以及他們爭奪與吵鬧。
但今天有點不一樣。下午原本的美勞課改成了說故事課。
怎麼會這樣呢?原本只要把色紙發下去,每人給一把安全剪刀、一張圖畫紙,還有蠟筆圍裙等等,然後坐在教室後面等著,看著美勞老師忙東忙西東奔西走顧他們就好,我可以在教室後面翹腳滑手機看小說玩遊戲。
但今天美勞老師竟然身體不舒服……。當園長來通知我這個消息時,我簡直如晴天霹靂……我的休息時間就這樣消失了。
我只能趁午休時,盡量去翻找書櫃上那幾本已經爛掉的繪本與童話故事……,灰姑娘、睡美人、人魚公主、長髮公主、白雪公主……怎麼找來找去都是公主系列?而那幾本繪本則早就被講完了……。
怎麼辦?
午休時間結束了,快樂小鳥啁啾以及蹦蹦跳跳的音樂把小怪物們呼喚醒來,看著他們口水鼻涕還掛在臉邊眼屎糊滿臉的樣子,我實在提不起勁跟他們講啥子鬼故事。
但安頓好他們-洗完臉刷完牙之後,看著他們傻笑以及吵鬧,我越來越擔心我接下來的狀況。
我只能先硬著頭皮跟他們說今天不是上美勞課。
小怪物們一陣喧嘩:「怎麼可以!」、「為什麼?」、「Angle老師咧?」、「Mandy老師你要教我們畫畫喔?」……。
我舉起一隻手。他們知道這是安靜的訊號,瞬間安靜。
我感到驕傲,我馴服了他們。
「今天我給你們說故事。你們覺得好嗎?」
「甚麼故事?」他們很大聲地問。
我攤開手上的的公主童話書。我聽到小鬼們發出聲響-不知道歡呼還是哀號。
跟男人在某某捷運站出口碰頭。
男人說他穿著深色外套,灰色長褲、皮鞋,戴棒球帽。而事前男人要求我穿超短熱褲、細肩帶小可愛,以及黑色絲襪。
我看到他了。他也看見我。
我挽住他的手。而他在帽簷下的眼睛有一絲微笑。
我們進了旅館。一如往常的程序。
男人的身軀很瘦,但跟其他男人一樣是毛茸茸的。手毛與腳毛很長,連帶他的眼睫毛也很長-很像駱駝或馬。
但同樣他的眼睛也舔遍我的身軀,從頭到腳。
在沖澡時,他如同一隻猿猴。長長的手指不斷在在攀爬抓握鑽摳扭動。像蜘蛛或是螃蟹一般,尋找讓自己容身的掩蔽物。
我發出聲音。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而發出的聲音,是有感覺還是疼痛?我不知道。
男人的手指停了幾秒,隨即便加快動作。
在浴室潮濕的氣味與水聲之中,我的聲音被掩蓋、被化解、被柔化,朦朧而模糊。而男人的動作更加激烈。
若要說,男人的表情可以分為兩類──驚訝以及失望。
當我人一出現,不管是從捷運站、便利商店、旅館門口……等等,他們的眼光首先在我臉上一晃,接著從上而下游移一遍(路徑一定是胸部、腰、屁股、腿),之後又回到我的臉上。這時,他們的臉上大概會有兩種表情:驚訝,或者失望。
真的,有些人只差要歡呼出來,而當然另一種表情的人則大概想痛哭流涕吧。
當然,他們甚麼反應都跟我無關吧。畢竟只是各取所需。
是啊,各取所需。
小鬼們的家長繳錢,要我幫他們帶小鬼。各取所需。
那這樣說來,小鬼們是我的衣食父母嗎?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因為天底下有可以不顧衣食父母命令然後管他們吃喝拉撒睡以及禮貌問題,然後罵他們的嗎?
我就可以。
當然,這些小鬼們並不知道這一點,對他們來說,我只是「Mandy老師」而已,一個留著黑色長頭髮,長相清秀,會說故事以及跟他們跳跳舞唱唱歌、帶他們去廁所把屎把尿、顧他們吃飯、發餅乾糖果、不乖時罵他們、午睡時跟他們一起睡覺的「Mandy老師」。
所以,對他們來說,我是「Mandy老師」-甚麼都可以是。
「Mandyㄌㄠˇㄕ,ㄨㄛˇ一ˇㄏㄡˋ一ㄠˋㄍㄣㄋ一ˇ一ˊㄧㄤˋㄆ一ㄠˋㄌㄧㄤˋ!」這是張梅綺在一張卡片上,用歪斜的蠟筆字加上旁邊一個瘦長火柴人告訴我的。
「Mandy老師我以後要當你的新娘子!」這是吳佑馨當面跟我說的。
「Mandy老師我以後要跟你結婚!」這是陳光憲聽到吳佑馨的話後搶著跟我說的。
「我想要Mandy老師當我的馬麻!」這是李傑安在幼稚園門口跟他媽耍賴時說的。
於是,我,是Mandy老師,是女神、是女同志、是新娘,還是個老媽。
同時也是護士、家教女老師、上班OL、學生妹……。
男人抬著一個行李箱,我知道裡面是甚麼。
進旅館之後,男人攤開那個箱子,兩眼發光滿臉期待我伸手去拿取裡面的東西。
因為這個箱子,我可以是任何人。
所以我選擇那件粉紅色亮閃閃的人造皮製情趣緊縛衣,上面有著金屬扣環以及釘狀鉚釘,只輕薄的遮住重點部位。我戴上同樣顏色的皮面罩,拿著軟皮鞭與蠟燭,看著男人穿件單薄的內褲,四肢伏地,像隻豬一般。
他的眼睛在卑微之中卻依然伸出舌頭,舔遍我的身軀。
我不斷用紫色的皮鞭抽他,用香氛蠟燭滴他,聽他哀號,哼哼唧唧的叫著,不斷感謝我與讚美我,親吻我的腳趾頭,並且讓他不敢看我。
房間裡充斥著哀號聲、讚美聲,還有香氛蠟燭的香味以及種種體液的氣味。
我騎到他身上不許他碎嘴,摑他巴掌。
我是女王。此刻,他是我的豬,我的坐騎。
我記得,每個公主都有自己的坐騎。
這些公主騎著各種不同的東西-像是白馬王子的白馬、虎豹、猛獸、飛毯、飛馬、龍、鬼怪、奇怪的機器……等等,你想像得到的東西都可以是公主的坐騎。
我呢?我當然也想過要有一匹坐騎,但可惜家裡只帶我去騎過迷你馬、騎過水牛,騎過腳踏車……。
現在呢?
當然也當然沒有。我能騎的東西只有摩托車以及男人。
所以我當然不是公主。
當我跟小怪物們講到白雪公主吃下壞後母的蘋果時,沒有多少小朋友有震驚的反應。
「蛤!她很笨耶!」
「怎麼可以吃陌生人的東西?」
「那顆蘋果就有毒啊!她好笨喔!」
然後一群小怪物們呵呵大笑。
真是的!早知道就不講這個故事,現在的小鬼們已經聰明到這種故事無法滿足他們,白雪公主的故事-或是說,任何公主的故事他們早就都聽爛了,但不知道甚麼原因,我每次要說的時候他們總是會乖乖坐下來聽。
這真的很詭異!他們明明就知道故事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事,壞巫婆要讓公主吃毒蘋果,公主中毒陷入昏睡,王子會來救她……等等,他們明明知道事情的經過,卻不斷地想要重複讓那些事情發生!
難道說,小怪物們很享受那種感覺-看到白雪公主被壞皇后後母陷害,不小心吃下毒蘋果,然後中毒躺在玻璃棺裡面?
我不禁覺得這些小鬼有點恐怖。難道他們是如此享受著聽到白雪公主被後母皇后侮辱、折磨、下毒、陷害?難道他們如此期待著,看著,或聽我述說著這一樁殺人案件在他們面前發生!然後聽著白雪公主在一具棺材之中被一個有戀屍癖的王子用口臭嘴巴強吻拉雞到醒來?
或許只能說,小怪物們在某些方面是很殘酷的,他們總是期待著一些詭異殘忍的事情發生。
我呢?或許我也是?
跟男人直接約在旅館見面。他已經開好房間,我直接進去找他。
走過昏暗的旅館走廊,腳下的絨布地毯把我消彌的無聲無息。能夠聽到的只有些微的喘息或吶喊尖叫聲-是其他房間正忙著辦事的聲音。
我到了說好的房間門前,敲了敲門。
門無聲地打開。
一隻手直接把我往裡面拖,男人強行把我抱住,摀住我的嘴,並把我直接扔在床上。
我開始掙扎,但男人卻直接用一組手銬以及一綑童軍繩綑綁、並且固定住我的身體。
男人的眼光閃爍,像極了一隻野狗──那種在快餐店外爭奪廚餘、互相恫嚇充滿慾望且不友善的野狗眼神。
男人直接脫了衣服,強壓在我身上。我閉上眼,只聽到他不斷嗅聞,以及舔舐我身體的感覺。
我又發出聲音了。一種不知道是為何發出的聲音。我自己也很困惑。
男人興奮地發出更大的喘息聲,而我只能繼續發出我自己的聲音。
我知道男人在看,也在聽。而我同樣也是在看,在聽。我看著他舔我、咬我……,聽著他發出的喘息、呻吟,感受他像一隻狗一般的擺動他的下身。我如同看著一部電影,A片之類的,我自己就在演出的A片。
房間裡的超大液晶電視撥放著西洋A片。裡面那個大胸部大屁股的美國女人也發出同樣的聲音。
我從小就喜歡在鏡子前演出。
我喜歡在鏡子前面觀看自己,想像自己,玩弄自己……。
我喜歡拿著各式各樣的衣服-我自己的洋裝、襯衫、T恤、短褲、裙子……等等,在鏡子前展示自己。或者是拿著媽媽的帽子、領巾、眼鏡、高跟鞋,爸爸的領帶、外套,皮鞋……等等,在鏡子前穿上掛上披上纏上……。
我很喜歡這種感覺。一種加冕的感覺。
然而,等到我十四、五歲的時候,我不喜歡這些裝飾了。我喜歡我純粹的肉體。
我喜歡鏡子裡,那雙細長纖瘦的腿,那兩隻潔白的臂膀,豐滿而圓潤的胸部,曲線溫和的腰,可口的屁股,以及優雅的鎖骨,剛發育萌芽的恥毛……。
我竟然有如此完美且純淨無瑕的東西,我的身體。
我也總是喜歡對著鏡子說:「魔鏡啊魔鏡,誰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或許是一種遊戲,或一種催眠,我總是喜歡這麼問。
「魔鏡啊魔鏡,誰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鏡子沒有回答。白雪公主也不存在。我知道我想問的答案。
日升月降。公主徹夜未眠。
只要一想起每天面對的那些工作,我總是無法成眠。
然而,今天卻不同。小怪物們讓我過了一個勞累又悽慘的一天。
張玫綺在中午吃飯時拿餐盤跌了一跤,將整盤的飯菜以及湯都潑到了鄭祐誠身上,當然張梅綺自己也遭殃了,中午的清蒸魚肉湯汁沾得滿身滿臉,而紫菜蛋花湯的紫菜則是一根一根的掛在鄭祐誠的頭髮上,鼻子上還有炒高麗菜的葉片,兩人都大哭了起來,我丟下湯匙一把抱起他們衝向廁所,一手兩手的就把他們淋濕油膩的衣服全部剝了下來。
兩個裸體像扔擲一般呈現在我眼前。我愣一下,兩個細緻且幼小的身體就在我眼前蜷縮,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抽噎著,我的右手搭在鄭祐誠的肩上,左手扶在張玫綺的腰間,雙手感覺並無太大差異-同樣的細緻,同樣的軟毛扎手,同樣的骨感以及脆弱……,分不清楚誰是誰的身體,只知道我似乎同時擁有了這兩具嬌嫩且易碎的身軀……。
他們抽抽搭搭的哭著,我輕輕地用毛巾幫他們擦乾淨身軀。鄭祐誠的身體顯得瘦弱且嬌小,與平常穿著衣服的樣子比起來簡直就像是一隻小猴子似的,這隻猴子雖然瘦小但肌肉頗精實,不是男人那種堅硬的肌肉,而是……。
張玫綺的身體則是異常柔軟,能感覺到肌膚上的細毛以及,一種小女孩特有的乳香味道,雖然混雜了些許的飯菜味,但這沒有特別的影響……那種味道不是一個成熟女性會散發出來的味道……。
心裡感覺有一塊甚麼凸了起來。
這次的男人很靦腆,靦腆到我不知道要說甚麼。
我如同以往約在捷運站門口。男人五官很像女人,個子頗高,穿的很乾淨,白色POLO衫,紅色短褲,年紀看起來很輕,很像一個大學生。
進了旅館後,男人依然沉默,而且扭捏彆扭。看得出來他似乎是第一次。
我只能抓住主導權,一步一步引導他。我先幫男人脫衣服,他露出了白淨的身體,一具不像是男人的肉體,白而透明,體毛甚少。我訝異於眼前這副軀體與我的身體有點相似-只差他沒有胸部、腰線、臀部,且多了一條……。
他非常害羞,整張臉紅到脖子,雙手摀住了臉。我覺得有點好笑,感覺不是他在玩弄我,是我在玩弄他。
我們一起洗澡。他幫我擦背,我幫他擦洗身體,感覺像是一個孩子。
上床之後,我用手幫他。他終於比較放得開,但也只敢偷偷瞄我。
我幫他戴上套子,引導他進入正題。他手足無措且老是對不到位置,像個慌張的小孩。我微笑著安撫並引導他,最後終於弄清楚方向,他進來了。
那時,他就像一個孩子-那肢體、動作、表情、聲音、話語……,一個惹了麻煩的孩子,像極了我的那些小怪物,而且特別像被剝光衣服的鄭祐誠,在廁所裡不安惶恐且害怕的那個小瘦皮猴鄭祐誠,他的手臂精瘦也確實很像是鄭祐誠那樣的肌肉彈性。但他的肌膚觸感卻如同張梅綺那樣光滑,表情也如同張梅綺赤身裸體在廁所的樣貌,害羞、害怕、卻……我如同墜入一個時空裂縫之中,我像是回到今天中午,在那間廁所裡,對著他們兩個……。
我感覺恍惚,此時感覺到男人的呼吸變得濁重,他動作加大變快,眼睛中開始閃著一種光芒──我看過這種光。
我開始發出聲音。同樣的,不知為何。
就像夢一般,我看到眼前白淨的男人逐漸膨脹,身形越來越碩大,像隻黑毛的獸,獠牙利爪一應俱全,用深色且粗毛的前掌按著我,在我身上咆哮、肆虐、逞慾。
我想回到鏡子前。
我回到家中。
在鏡子前,我卸妝-擦掉眼妝、摘掉假睫毛、用卸妝水抹掉所有的粉底隔離霜BB霜;洗澡,脫光身上的衣服-雪紡紗質罩衫、藍色細肩帶小可愛、黑色蕾絲邊內衣、黑色短裙、與內衣成套的黑蕾絲內褲、黑色絲襪、高跟鞋……。
順便脫掉幼稚園老師、援交妹、Mandy老師、女神、新娘、女同志、老媽、護士、學生妹、女王、秘書、強暴受害者、爸爸、媽媽、我自己、女人……。所有的這些通通脫掉。
我裸身站在鏡子前。看著我的軀體。我準備入睡
公主徹夜未眠,因為她是公主,可以徹夜不眠。
而我不是。
〈公主病〉(瑜雯姐寫)
描寫病態的肉體迷戀。寫法不帶主觀批判,漸次剝開主角(敘述者)平凡生活下的變態心理,結尾亦不做戲劇性的收束,只是平靜、真實地讓主角的扭曲心靈裸露出來,很節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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