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14日 星期五

《中國時報》2014/2月-周日食堂-麵麵觀

旅行是一種另類的閱讀,一碗湯麵打開了味道的閱讀。麵吃完,離台灣更近了。

一碗麵的代名詞























周五傍晚,霪雨濕寒,辦公室頓時一片冷清,空間似乎浮游一股要人逃離的聲音,與兒同行出外覓食,玩笑地賴他請客。平日是米飯與麥當勞肚腹的他,居然提議要吃拉麵。拉麵就拉麵吧,鄰近公司的商區有多家,到第一家,見排隊如龍,叫人心底哼哈地不服起來。方圓百尺內,日本拉麵店不下十家,一碗少說二百元左右,每家都人潮滿滿。

心有未甘,繼續尋找下一家,同時也展開我們對拉麵的對話。一碗拉麵,火火紅紅的風行各大洲的國際城市,美國紐約、巴西聖保羅、德國科隆……,蔚為時尚、亞洲家常小吃的代表。

「台灣大街小巷毫不遜色的牛肉麵,為何不能像日本拉麵行銷國際市場?」

「曾閱讀過商業雜誌報導,2013日本來台投資最多是餐飲業,尤以拉麵餐館為甚。」

母子倆一搭一唱的閒聊著,最後隱入mall裡一家日文招牌的拉麵店。

一碗麵是一碗湯麵,是一種符號或代名詞,承載了亞洲國度多少人文內涵。它可能是泰國的一碗米粉湯,越南的一碗河粉,中國河南的一碗家常湯麵,或是台灣的一碗紅燒牛肉麵。當大口大口、唏嚕唏嚕地吃麵,一瓢一瓢的熱湯暖胃,那是西方世界裡冰冷的三明治,所無法理解的情懷啊。

家常拉麵 錢坑紐約

那年,台北紐約不算短的航程,一下飛機是亮晃晃的當午,接機的兒子把我們安頓好,便急急地坐地鐵進城,觀光並吃他口中好吃的拉麵去。

拉麵店Totto Ramen位於紐約曼哈頓區52街,小得不得了的一爿麵店,寥寥坪數的空間,擁擠異常。每位上門來的食客都識途老馬地自動於門口夾板紙上,「waiting list」寫下名字與等待人數。

約莫半個鐘頭,才輪到我們入內。狹窄空間,爐火台面只能容納二名廚師忙碌著,一個不停的煮麵,一個忙不迭地從蒸氣氤氳的大鍋舀出湯汁。爐火台面外,圍著一圈吧台特有的高腳座,每人都點了湯麵,一碟少得不夠塞牙縫的酪梨加鮭魚小菜,倒也可口。

三番舉筷、放下,枯等,湯麵終於送來,台北街頭一碗一百八十元的拉麵都不甘願吃,這下必須以朝盛的心情,好好品嚐。唔,湯頭是不錯,仍有些小瑕疵,例如;麵一小坨黏在一起,湯汁過鹹,兒子以導遊身份有多年American Chinese food經驗,宣稱這已經非常接近亞洲食物了。另外,在高貴的曼哈頓區,餐廳林立,裝潢高雅,有晶瑩剔透的玻璃高腳杯,雪白的餐巾,有禮的侍者……但是,這麵店,宛如台式擔仔麵的吃法,擁擠空間,一眼可見爐火煙氣氤氳,嬝嬝上升,表達著一份家常的氛圍。吃完,帳單一送來,乖乖,共計美金四十四點多。丟了小費美金五塊,沒想到侍者嫌不夠,最後不得不增添到美金八塊才走人。錢坑紐約,真應驗了一句話:不到北京不知自己官小,不到紐約不知台北的價美物廉。

牛肉河粉 勤奮越南人

在越南,大小招牌林立著,寫著「PHO BO」,越南人是如此稱呼的,中文意思是「牛肉河粉」。白白的大瓷碗,茶水色的高湯在內兒盪啊盪,小撮雪白的河粉,牛肉薄薄片涮啊涮斜躺其上,綠色蔥花香菜末擺個姿態,小瓣檸檬汁垂珠滴下,魚露小瓢來助興,紅椒展姿誘人。面對如風景畫的一碗,想起在異國他鄉求學的女兒,這是她最喜歡的食物,舉箸瓢舀,彷彿每一瓢每一口,都映影著她展顏的笑靨。

越南人的勤奮,盡寫在這碗牛肉河粉裡,為戰爭逃離家園的越南人,流離各大洲國度埋鍋賣起他們好吃的牛肉河粉來。在美國東岸都會城市、歐洲巴黎、甚至非洲法語國度的大城市,越南餐館裡的牛肉河粉,除了一碗熱騰騰的河粉上面鋪著誘人的牛肉薄片,外加一大盤新鮮欲滴的菜蔬,有豆芽菜、韭菜葉、九層塔與切半檸檬,一上桌,誘人食指大動、口慾全開。

米粉湯 告別曼谷

在泰國,一碗米粉湯,象徵著一種平凡簡單的幸福,在每次的旅行裡。

不知是否米粉在幼年時,屬於節慶的食物,所帶給歡愉的深刻記憶;或是它本身的好吃,對於米粉有著難以言喻的鍾情。

白瓷碗或美耐皿碗,碗內一小撮米粉,舀個兩瓢高湯,幾顆魚丸加肉片,一把豆芽菜+韭菜或小白菜,口味素淡,內容卻一點也不陽春,吃得令人心滿意足。米粉湯的勾人神魂,在於廚娘剛為妳煮好一碗,小心端入托盤,食攤上二排圓皿裝的調味料,任君調配,真是過癮。這調味料約莫是:檸檬、醬油、糖、白胡椒粉、魚露、冬菜、蒜頭爆香、蔥花加香菜末、辣椒乾粉、辣椒浸醋等等,很是壯觀。

那時所拜訪的客戶,多是25銖一碗的米粉湯,隨著一年一年的過,30銖,40銖,到今日的50銖。不僅如此,曼谷Sukhumvit街上店面愈來愈漂亮,物價愈來愈高,飯店愈蓋愈豪華。老客戶,見了面,滄桑的臉孔忙不迭地抱怨,內容無非是商場的競爭與微利。轉頭一望,他們的下一代已悄悄地長大,一口流利的英文,侃侃而談,抱怨的臉孔轉趨柔和。

即便要離境的曼谷國際機場內,都能鼻尖的聞至二樓角落餐坊,或地下室食攤上,登機前,高高興興地來一碗米粉湯,與曼谷告別說再會。米粉湯,看著歲月的物換星移。

泡麵 久違家鄉味

在遙遠的非洲,每到傍晚放工,好心的客戶總是驅車載技師與我至中國餐館晚餐。中國餐在當地算高消費,但是每道菜,不是醬汁過多,就是配菜一樣看起來相像,皆非我們的選項。在當地朋友詫異的眼神中,明明湯麵屬湯系列,非主食,為何每晚我們都千篇一律地點著湯麵吃。而這湯麵,無非是簡單的煮麵摻點蔬菜與不同肉類的變化而已。

在小麥的家鄉──河南,儘管餐桌上道道佳餚美饌,主人家最後定吆喝上個大碗湯麵壓軸。當湯麵端上桌,已酒足飯飽,了無吃意,主人好意頻頻勸進,以家常手打麵力誘,一聽家常麵興趣油生,舀小口淺嚐,當地朋友眾人皆大碗大碗盛,一嚐驚人,湯汁濃郁,麵條嚼勁香Q,彷彿小麥的芳香,在口中久久不散。

主人,道地的北方漢子,熱情豪邁,打開了麵食的話題,順便打開了小麥故鄉的生活面貌。主人說河南人,一個禮拜吃不了一二餐米飯,饅頭包子麵條麵疙瘩麵麵不完……全是每天的主食了。因此,縱使筵席滿桌佳餚,最後還是要來一道湯麵,才算飽食肚腹。

一碗紅燒牛肉麵,街頭巷尾飄香,把台灣的市井小民的家常飲食文化發揮到淋漓盡致。它應是集合所有湯麵的代表,舉凡擔仔麵、陽春麵、排骨麵、蔬菜麵,……種類多樣。莘莘學子出國留學,哪個不是用衣服裹包著幾碗牛肉泡麵,千方百計進海關躲著警犬的聞嗅,或是出國行商,行囊總是帶著鋼杯電湯匙泡麵的裝備,或是在長長的旅行後,飛行的歸途中一杯熱騰騰的泡麵,昏暗的機艙內,吃到久別的家鄉味,吃得內心熱淚盈眶。旅行是一種另類的閱讀,一碗湯麵打開了味道的閱讀。

麵吃完,離台灣更近了。




























同步刊登於2014/02/16 中國時報-人間副刊  文章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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