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20日 星期四

《中國時報 》2018年9/20 人間副刊 母系

文/李佳薇

圖/蔣依芳

我始終還沒學會如何去愛一個人,像妳愛我,我愛妳的那樣。

相識了20年之長,從一頭烏黑長髮被歲月填平,白髮日漸冒出頭,我的青春在流逝、妳緩緩一步步的牽著我來到了妳的中年,阿嬤的晚年;從經濟不穩定逐漸來到小康家庭,那是源自一位母親,後來的日子埋首苦幹的是把人生奉獻給另一人、另一個家、另一個女孩成為女人。

渾圓柔軟舒適的肚腹,在其中舒展軀幹,母親以手觸摸腹,與我連結。我是時而蜷曲時而翻滾在妳溫暖的腹中,我在溫潤羊水裡生長,吸收養分並悠遊其中;握拳頂住母體的位移,一步一步的緩慢進行呼吸,張口閉口的模擬吃食,吸吮那黑白影像中的指頭,任性在子宮陰部擠壓,直至哭聲震耳欲聾喚醒母親,我擠出窄房。使我成為母系,長成不可知的模樣,來到世上。

媽媽,是開口和妳說的第一句話。

她一直是我佩服不已的人,卻不曾寫過她。也許母親更像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難以書寫、難以乘載這長長短短的記憶片段。

比起媽媽這個名詞,她更像是萬能仙女降生在世上,完美的無懈可擊,有我所不能及的一切,能夠清楚的編織、做手工,更能夠仔細分辨我每次練樂器的樂音哪裡出了問題、能夠畫出最美的畫,她那一雙手好像跟神仙借的,導致我的美感從不及母親,美術課作業也從不是我所完成,後來到都一項一項成了「媽媽的功課」。

但媽媽的功課,其實是那年我才懂的,母親是一份永久職業,卻不能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