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誾鹿
圖/蔣依芳
我收到了幾行字,說想要寄信給我,卻覺得怎麼問都很奇怪。
信息的上方署的是妳的名字。
如果真的有一個房間稱之為聊天室,那裏面應該有著無數的信箱,我們無法看見彼此,只看得見彼此留下的物件、信息、檔案和照片,
屬於我倆的那個應該塵封著回憶的相紙,而對話框上會積著一些時間的灰塵,也許妳在這段日子裡也曾經像我一樣,在某個獨特的時間點,走進這間房裏面,四處翻看也沒有什麼目的,沒有適當的理由留下任何東西。
我經常會想像那是個什麼樣地方,積體電路和半導體組成的晶圓世界,我們讀取著被數碼化的記憶,像是機器人一般作出了情感反饋。
我依稀可以記得房內物件擺放的輪廓,按照時間軸留下了那些春夏之際出遊時如過熟杜鵑的笑容,一袋一袋是我們一起工作時留下的公文封副本,有些甜似糖霜的信上摸起來黏黏膩膩,有些則像是哲學書籍裡面才會看見的問題,答案就在問題裡,還有那在某些過長的夜晚寄出的信封裡面裏頭的字字句句都有被反覆刪改的痕跡,愈到後來這樣東西愈來愈多被放置在無法忽視的角落,冰冷到現在觸碰它心理都還有寒意。
我不敢把對話框點開,那個信封新的閃閃發亮,是你特意去買來的嗎?
寄信的年代,寄出的人並不會曉得收件人到底有沒有收到,也許有些信就這樣遺落在途中,有被寄出的需要卻沒有被收到的必要,那封信彷彿穿越時空,把過去的自己送往了對方的未來,但物換星移,現在的文字快速又直接,我們幾乎無法躲過任何一封信,一封一封的把我們給淹沒,徒勞的閱讀著,卻不曉得裏頭多的是沒有回應必要的那些。
那時候距離我們分開到底過了多久,情感該不該被時間給量化,像是一分鐘的朋友,像是某個夏天在瀑布下的兩人被風給打濕,那些日光能不能結晶成琥珀,一把刀輕輕地就把時間的河切片,讓我倆又再度交錯,留下了最好的時候,因為有妳,我才會是最燦爛的我。
『你可以回答假的或真的地址,但我期望答案是可以收得到信的地址。』
這樣附註的問題卻顯得更不完整了,可以收得到信,但收到信的那個人早已不是那個你寫下的收件人了啊。
分開有別相遇的緩慢,它快得幾乎像是光一樣把我們各自獨立開來,果斷的切成了一半,也不管是不是真的分清楚,手是誰的手?該挖去哪一顆眼珠子才是對的?我們就這樣流著血帶著傷遁入了黑暗裡頭,重疊著彼此的影子,鑄造不出原來的樣子,他們都說時間終究會把一切都帶走,卻沒人發現其實真正需要不是被帶走,而是被帶回來,像是挖掘著自己的化石,去考古去試圖復原那個夏天以前汗水的鹽分。
我變得更加積極地去檢查信箱,一天兩次,彷彿錯過了它會消失。
變得患得患失,想要渡海而過又怕自己把橋給壓垮,像是驚弓之鳥一樣,對於善良也感到懷疑,最後我還是把地址給了你,那個我們曾經度過無數夜晚的所在,想想也是,每回都是我載著你來,你又怎麼知道信箱的位子。
應該是收的到信的吧,妳說,我就當做玩笑的笑了笑。
其實我也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準備好可以收你的信,就好像那個夏天我也還沒準備好和你相遇一樣,但瀑布的風是如此舒暢,水裡的倒映也毫不遲疑的溶成一體,後來,我努力的把那些情感冰封在南極大地裡面,包含眼淚一起,誰也不曉得如果融化了,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奧利佛如果沒打那通電話呼喊著自己的名字,那麼艾利歐也許就不會把那個夏天的溫暖燃燒成火,夏天的回憶永遠都會是熱烈的,火也難以被冬雪掩熄,那是最美好的午後,因為有我,你不也才是最耀眼的你嗎?
也許只是還沒寄到吧,我總是這樣告訴自己。
後來那間以我們為名的聊天室又再度靜默了下來,好像之前的對白是我想像的獨角戲,我仍每天去看信箱兩次,但除了廣告DM便沒有再更多的信上頭呼喚那個你曾摯愛之名,當然也後悔過自己掘開了可以永凍猛瑪的土,回憶裡面的美好開始飄出了腐爛的氣息。也許可能是寄丟了,可能途中有了意外,我仍如此地相信。
琥珀上出現一些裂痕,溶冰的水帶著一點鹽分滲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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